青春是美丽的、宝贵的,不再重复的。青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因为这是人一生中精力最旺盛、创造力最丰富的时期。在广北农场69年的历程中,曾有过3年多的兵团时期。48年前,979名风华正茂的兵团战士,从城市来到农场,在广北渡过了900多个日日夜夜,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代、特殊的组织群体中,经受了一段特殊的磨练。
广北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战士们在此播种过理想和憧憬,抛洒过青春的血汗和泪水,青春的生命闪现过绚丽的光彩。这些单纯和真诚的年轻人无愧于自己美丽的青春,农场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谨以此文权作999朵玫瑰,献给这些奉献了宝贵青春时光的人们,以缅怀那段不寻常的历史,回望那段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
1968年8月,苏联大批空降兵和装甲部队在勃列日涅夫“有限主权论”的理论指导下,长驱直入占领了捷克。全世界为之一惊。
1969年3月,苏联军队入侵中国领土珍宝岛,8月偷袭中国新疆“铁里克奇”,并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中苏战争一触即发。
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毕生珍视独立与自由的伟人发出了“要准备打仗!”的号召,中国被迫转入了战时经济体制。
为了屯垦戍边、发展生产,寓兵于民、储备干部,以利备战,全国部分省市、自治区相继以国营农场为基础成立了一批生产建设兵团。
10月18日,山东生产建设兵团在济南举行成立大会。19日,大众日报发表了“热烈祝贺山东生产建设兵团成立”的社论。
兵团司令部设在泰安市,下辖3个师(计14个团)、3个独立团、4个独立营、1个教导队和兵团医院。一师师部设在黄河农场;二师师部设在潍坊市;三师师部设在滕县。在国营农场建团、营八个,其中黄河农场为一师一、二团;广北农场为三团;清水泊、洰淀湖农场为一师四团;苍山农场为三师独立营。
广北农场在兵团序列中的正式番号是:中国人民山东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第三团。改称兵团番号后,以炮八师为主抽调了110名现役军人进驻农场,分别充任了团营连主官,一时间红星闪闪,各单位都有了军人绿色的身影。
兵团战士的征收工作主要在青岛和淄博两大城市进行,同时招收了一批农场职工子弟。适龄的高、初中毕业生踊跃报名,一者“边关有难,百姓从军”,这正是青年人报效祖国的好时机;二者到兵团发军装,能摸枪,跟部队沾边,能极大地满足一部分年轻人的“国防绿”情结。
“那时‘上山下乡’正轰轰烈烈,青年人谁也不愿铆在城市里吃闲饭,碰到熟人一问:‘还没下去啊?’多没面子多尴尬啊!谁也不愿眼巴巴地当生活的旁观者,到兵团去!干不成野战军,当土八路也成。”48年后,一位张店籍的兵团战士回忆说。
1970年冬,第一批青岛籍战士进场;1971年春,第二批淄博(张店、周村)籍战士及部分农场职工子弟被充实到各连队;1972年5月,又从淄博市(王村、周村、博山、淄川)招收了第三批兵团战士。至此,兵团战士员额达到979名。
这是农场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人员输入。110名部队军官带着的优良传统和作风,979名年轻的兵团战士带着他们的青春、热血、憧憬和一腔报国热情汇聚到了农场,同原农场的5000余人糅合在一起,以兵团这种独特的方式编制起来,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
从备战备荒的角度看,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战略布局。三团改编为28个连队(其中牧业连1、工副业连4、渔业连1),拥有2个半团的兵力,已成为一支实力雄厚的准军事部队。假以时日,稍经训练,将会形成不可小觑的战斗力。另外三团所拥有的大批汽车、拖拉机、大车、马匹、粮食,将在战时形成高度的战略机动能力,确保在祖国有事的时候做到“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新生力量的加盟、新鲜血液的注入,造就了这个老牌农场少有的一段人丁兴旺的繁荣时期;由此涌进的新观念新视野新境界又催生了农场新的风气和景象。这些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南腔北调,不同地区、不同身份的人员汇聚在一起,促成了各种文化的对撞、交流、吸纳与包容,使这块土地上的文明,有了一次质的飞跃。毋庸讳言,在农场改变着知青的同时,知青们所带来的现代文明元素也在悄悄地氤氲弥散于农场的每一个角落。
忆往昔69年峥嵘岁月,广北农场只所以一直处于农垦系统排头兵的位置,应该说与这些浓厚的人文背景和文化积淀有着很大的干系。
大批战士的涌入,造成了住房紧张。兵团人发扬南泥湾精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和泥脱坯、烧砖制瓦,建造营房。不经意间,一排排新的营房矗立在原野上,白墙红瓦、绿树掩映,点缀在无边的麦浪中,煞是好看。各连队都有了自己新建的连部、宿舍、会议室、娱乐室……战士们欢天喜地搬进了新居。记得二营五连盖了一排比较上档次的伙房加礼堂,宽敞明亮,想当气派,尤其那高高矗立的双排座的大烟筒,兀自挺立于原野上,十分惹人注目,成了方圆十几里最高的建筑物。
那段时期,三团大兴土木,各营区仿佛都变成了建设工地,人们熙来攘往,打夯声,劳动的号子不绝于耳,到处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团部驻地焕然一新,建了新团部,搬出了老场部一直使用的“飞机肚子办公室”(五十年代建的飞机型办公室);老医院一直使用“老油坊”改造成的房舍,低矮狭窄,阴暗简陋,三团于1973年建成了一座规格较高的带廊道的新医院。新医院别具一格,设施齐全,成了广北一大标志性建筑。新医院开张后的一天,我因偶染微恙前去瞧病,走在锃明瓦亮的前庭水泥地上,闻着刺鼻的来苏水味,望着出出进进穿白大褂、戴领章红五星的军医们,竟如进了一座神秘的殿堂,不由地有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给我诊病的是一个毛姓女军医,可无论毛军医怎样和蔼可亲,我还是紧张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起来,病也吓到爪哇国去了。
三团还筹建了一座相当规模的造纸厂,机器设备运来了不少,人员也送出去培训了,可最终因为三团的撤离而停建。
战士们翘首以盼的军装终于发下来了,草绿色的,穿在身上英姿飒爽,别提多神气了。但与野战军的军服还是有些区别的,野战军的军服永不褪色,兵团服洗几水就变白了,是那种淡绿中泛出的白,这倒成了兵团战士的一个醒目标识。
佛要金镶,人要衣装,女孩子爱俏,小伙子爱酷。兵团战士乃红尘男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年月,一个年轻人拥有一套绿军装和一顶军帽,是一件相当“拔份”的好事。如今,一顶当年款式的军帽,也只能在民工堆里还看得见有人戴。
一套军装要想穿出时髦、“拔起份”来,那里面是有相当讲究的,男女战士在这方面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五连文书刘恒宝是比较讲究的一个,他总是将帽子上面的接缝处尽量撑起来,出门前得用手捏半天,后来干脆在帽子里垫了一圈硬纸或报纸,很是抖了几把。
战士排长杨连军是男战士里面把军装穿得最“酷”的一个。一般情况下,他的上衣上面第一个扣子总是敞开的,袖子也要挽上两圈;冬天时往往还要把口罩塞进上面第二个和第三个扣子之间的上衣里面,带子一定要留在外面。这些细节他是从来不马虎的。
高挑优雅的女战士肖健,一身军装在身,别有一番神韵。军装一发下来,她就立马改了,该收腰的地方收腰,该煞腿的地方煞腿,一番打理后穿在身上有款有形,分外窈窕。再配上她那双小牛皮松紧口的高腰皮靴(从家里带来的一种五十年代的军用品),那真是英姿勃勃,青春逼人。
相比之下,男战士吴会子的改装之举就有些画蛇添足了。他觉得两个兜的战士服没意思,就动了点脑筋找人改成了四个兜的干部服。这种自我提干、自升军价的“僭越”行为很快受到了班务会的“帮助”,狼狈不堪的吴会子只好麻利地去掉了两个兜,可怜一套新军装被他弄得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
一轮繁重的体力劳作之后,迎来了星期天。男女战士们取出柳条包中干农活舍不得穿的军装,梳洗打扮一番,收拾停当后,挎上“绿军挎”,蹬上“军球”或“白压底”鞋,三三两两,或徒步或坐大车到团部逛门市部去了。那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刻,招摇过市,抖抖“俏”,摆摆“酷”,间或踢飞一颗路边的石子,打一个悠长尖利的口哨,以宣泄一下饱涨的青春激情。
一批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发到了连队,寂静的原野上飘荡起清脆的打靶声,提醒人们,这儿是兵团,军事单位。
牛庄照相馆的老王来的恰逢其时,引得战士们欢呼雀跃。战士们也不用老王带来的假山假水假布景了,拉上老王直奔马厩,从马群里挑出自己最中意的俊马,身穿军装,手握钢枪,意气风发地照一张戎马像,寄给父母与同学。这几乎成了战士们的保留节目,老王每次到各连队巡回拍照都忙得不亦乐乎。这个老王技术精湛,取景构图非常别致,尽心尽意为战士们服务,不厌其烦地爬上爬下选取最佳拍摄角度。一次为了选一个好镜头,竟从架子上掉下来,把腿都摔折了。
连队的生活是紧张的也是活泼的,早晨出早操,晚上晚点名,还经常进行一些丰富的文体活动。晚风吹拂下,伴着阵阵麦香,常常会飘来战士们的歌声、笛声、手风琴声及篮球场上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五连宽敞的礼堂里,明亮的汽灯高悬屋顶,替代了昏暗的马灯。男女战士们在乒乓球桌上展开了捉对厮杀。还真有几把好手,张波的正手扣杀力敌千钧,反手攻击势如流星;司务长张其麟多才多艺,不但大勺抡得好,还把一段数来宝说得炒料豆似的嘎嘣脆,在乒乓球桌上也不含糊,只见他戴副眼镜,步伐灵活,身手敏捷,左推右攻,频频起板,酷似乒坛名将李富荣的打法。周村籍女战士左大明,身手了得,巾帼不让须眉,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扣杀竟将众多男将打得落荒而逃,败下阵来。
一场艰苦的考验正在等待着这群富有浪漫情怀、把前程看成一片玫瑰色的年轻人。1971年初冬,一场声势浩大的开挖广北干沟的战斗打响了。十几里的工地上,红旗猎猎,喇叭声声,人欢马叫,一片沸腾。团长、政委亲自督战,900余名兵团战士几乎倾巢出动。这些刚离开城市不久的学生兵,挺着瘦削的胸膛,紧握细嫩的双拳,勇敢地踏上了战场。每个人都在心头暗暗立下誓言:要用奋勇的拼争来证明自身的价值,要用无私的奉献来表明自己的赤诚。他们都明白一个哲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高强度、超负荷的劳动没有压垮这帮青年战士,他们每个人的心头都在燃烧着熊熊的信念之火,每个人都以最大的坚韧咬牙苦撑。一营有个青岛籍战士为了不让流动红旗落入兄弟连队,趁大伙看慰问电影的功夫,独自一人跑到工地,甩掉棉袄偷偷干了大半宿。一个月下来,战士们都累得脱了形,那种玩命干的精神,赢得了老职工由衷的赞许。望着胜利完工的人工河,战士们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欢欣与自豪,黑瘦的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微笑。
48年后,一位当年的周村籍兵团战士来到广北,重又站在人工河岸边时,望着汩汩东流的河水,禁不住感慨万千:“虽然我现在是一个城里人,但我仍时时怀念那段简单、单纯、忙碌而紧张的兵团年代的生活。那真是一场富有浪漫精神的伟大劳动奇观。谁见过千军万马在一块劳动的场面?我见过,我参加过。我们全团三个营的职工、战士在十里工地上一字摆开,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震耳欲聋,拖拉机、小推车、马拉人抬,最先进的和最原始的,一起劳动。那场面真叫壮观宏伟,那气氛真是激越人心。都能听见自己血管子里的血噌噌往上蹿,即使你手无缚鸡之力,也会刹那间雄壮起来,拼了命地干!”
一位参加当年设计施工的技术人员说,1971年是广北农场水利建设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共完成水利土方134万方,是1950年至1978年间挖掘土方量最高的一年。这一平淡无奇的数字背后,蕴含了多少青年战士的艰辛与付出、血汗与泪水?
形势骤然紧张起来,根据敌情通报,苏军在中苏边境由原来的12个师猛增为陆军55个师、空军防空军24个师,战略火箭军也开到了边界附近,苏联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元帅甚至扬言苏军有能力在7天之内兵临北京城下,大战一触即发,危险迫在眉睫。
三团上下紧急动员起来。各连队的白灰墙壁上都刷上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猩红色大字标语。二营三连高高矗立的巨大水泥牌上,由自学成才的机务工人杨玉珍画上了油画《战斗英雄于庆阳》,画面上这位珍宝岛勇士怒目圆睁,一把扯下头上的绷带,正端起冲锋枪向苏军奋力扫射。杨玉珍逼真、传神的笔调凸现了疆场卫士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英雄气概,深深震撼了每一位驻足观看者的心灵。那年冬天的雪特别大,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环绕着宣传牌飘旋飞舞,茫茫雪雾中,英雄绿色的军衣、渗血的绷带分外醒目,昭示出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
各连队都在奉命紧张备战,上午军训,下午挖防空洞。偌大的广北平原上,到处摆开了演兵场,战士们全副武装,生龙活虎地进行投弹、打靶、拼刺刀。打坦克也是一个重要的军事课目,二营五连的连部里,墙上贴满了苏军T-62坦克的分解图和战斗技术性能介绍,以及75、85反坦克炮,40火箭筒使用示意图。
前面提到的五连文书刘恒宝,是位周村籍战士,能文善画,颇具才能,他与连队小学教师魏素华联手出的黑板报,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青岛籍女战士魏素华向来素面朝天,不事雕琢。然而“腹有诗书气自华”,朴素的外表难掩其熠熠闪现的才气,是公认的大才女。她除了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还会唱好多好听的歌。多少个暮霭弥漫的黄昏,忙碌了一天的女教师,送走了学生,又坐下来边批作业边哼唱自己喜爱的歌曲,小学办公室的窗口常常会飘出《唱得幸福落满坡》这首歌的曲调。汤连长曾夸她:小魏唱得跟刘改玉(原唱)一模一样。
那天又是他俩在食堂山墙上出黑板报,刘恒宝刷刷几笔勾勒下来,一副工农兵团结紧,试看天下谁能敌的报头已见雏形。魏素华站在凳子上,正在书写刘恒宝写的一首诗,沙沙声响中,娟秀遒劲的粉笔字流淌出了饱蘸激情的诗行:
这首热血男儿表达康慨赴死决心的诗篇,感动了不少战士,许多人悄悄抄录了下来。
军事训练紧锣密鼓、货真价实;挖防空洞却有些不伦不类、不切实际,成了应景的“”工程 。广北平原本为退海之地,地下水位仅1米左右,几铁锨掘下去便会渗出水来。五连只好选了一条地势较高的排碱沟崖,掘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防空壕,在上面搭上高粱秸覆盖上土,便造就了一段“地道”。这段军事上没有任何价值的坑道,却成了小孩子们的“龙宫”。也许是电影《地道战》看多了,几伙孩子们头戴树枝做成的草帽,手握葵花杆或高粱杆做成的长枪,钻进地道杀来杀去,过足了瘾。
二营六连王岗村一带,原有一个连驻守,后移师羊口,防务就交给了兵团。
三团濒临的渤海近来动静不少,不明国籍的军舰、高空侦察机经常在此出没巡游。打夜班的职工、战士经常看到信号弹腾空而起。有段时间,一个蓬头垢面的要饭人时常徘徊游荡于各连队间,见人就嗤嗤笑,一副疯子样,后来此人神秘的消失了。再后来风闻要饭人是个特务,在羊口被驻军识破抓起来了。
二营六连东边是一片茫茫的荒原,芦苇丛生、蓬蒿遍地,一条嗡嗡作响的国防线路横贯南北。英姿勃勃的巡逻战士,跃马持枪沿国防线路逶迤而去。绚丽的朝霞映衬下,俊马与骑士的剪影勾勒出了一副何等传神的戍边图啊。
台湾当局也没闲着。1971年6月间的一天,蔚蓝的天幕上耀眼的太阳熠熠生辉,五连上空突然飘来一些不明飞行物,,人们搭手一望,几颗亮点正在顺风向西飘行。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汤连长断定这是台湾向大陆方向放飞的“自动漂航高空气球”。这种气球装有定时器,一打开定时器,气球就会爆炸,洒下传单等物品。
两架的巡逻歼击机追踪而至,呼啸着划过天空,爬升时拉出两道长长的白烟。汤连长果断下达了武装班紧急集合,沿气球飘流的方向追击搜索的命令。
一片蒿子丛中出现了异常情况,武装班呈扇子面围上来了,个个虎视眈眈,枪刺上闪着寒光。
几丛蒿子棵上散乱地躺着些图片和传单。防水图片里光着头的蒋委员长一身戎装,正襟危坐;旁边一张是他儿子蒋经国头戴钢盔视察金门前线时的战地照。此时,这爷儿俩正平静地躺在地上,似乎有些陌生地仰视着这些大陆上的兵团战士。
兵团司令部给处于海防前哨的三团装备了一批装甲运兵车。三团的每个机务连都拥有了这种大马力、高机动、突击能力强的履带式运兵车。一次试车,隆隆机声中,墨绿色的装甲车风驰电掣般地飞奔在土公路上,卷起一溜烟尘,远远看去,恰似一条滚滚黄龙。这些威风凛凛的钢铁战车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泊在车位上,只是偶尔在阴雨连绵的天气出去拖拽一下陷在泥泞中的车辆或在泥水中去团部运一下给养。
杨国夫将军1941年即率领八路军三旅驰骋于广北平原,打击日寇,建立了以八大组为中心的垦区根据地。将军是一位传奇式英雄,在老七区(抗战时的广北地区)很有名气,谁人不晓杨司令当年指挥部下勇夺小日本金口机枪的壮举?
30年后,物换星移,重踏故地,老将军百感交集。在团部大礼堂接见连以上干部时,杨司令兴致勃勃,以生动诙谐的语言,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充分肯定了三团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劳武结合,在巩固边防、发展生产方面所做出的历史性贡献。
1971年9月下旬的一天晚上, 一丝云彩遮住了天上镰刀似的月亮,灰朦朦的天色下,影乎乎的马厩、草垛、树林异常宁静。晚饭后,五连牧马手小赵嫌饲养室下象棋的人太吵,独自一人爬上了马厩旁的大草垛听收音机。他令人羡慕地拥有一架从青岛家中带来的收音机,外面还包着黑皮套儿,只是那外挂的一长串电池有些煞风景,这在当时是相当奢侈和罕见的。打开旋扭后,“吱啦吱啦”响,勉强能听清。他无意中收听到了外蒙电台所播的一则消息:中国有一架飞机飞到外蒙古时坠毁了,飞机上有许多文件,中国内部出了大事……
小赵满腹狐疑,又不能对别人讲。而到“十一”国庆节那天,小赵又看到北京没有像往年那样举行庆祝,便愈来愈猜想高层出了事,但见报上报道了周恩来总理依然如旧。
直到1971年11月的一天,谜底才揭开,战士们在广北干沟工地上通过文件传达,才得知了私乘飞机,叛党叛国,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消息。
多年后,小赵还清清楚楚记得文件中说的最无奈又最具神秘性的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惊心动魄的日子渐趋平复,但年轻战士们升腾在心头的疑惑、迷惘和忧虑却久久难以消弭。
1973年3月上旬,自三团成建制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较大的人员变动。接师部命令,因炮八师撤防腾出两个地方,由清水泊四团新组建八连、九连。三团奉命抽调300余名兵团战士驰援扩建点。因军务急迫,三团各连队于3月5日开始动员,3月10日被征调人员即搭乘马车、拖拉机、汽车开赴小清河渡口集结“南下”。
在三团服役已达两年,刚刚适应了广北环境的出征战士们,被命运之神再次抛向了一个更为陌生的地方。
这就是军人的使命和悲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一声令下,打起背包就出发,来不得半点含糊。尽管依依不舍,尽管万分留恋,分别的人们还是挥泪话别,互道珍重,相约明天。
人间悲情,莫过于生离死别。三营三连有个姓蒋的女班长,因在广北干沟工地上竭力奋战,落下了腰腿疼的顽疾。她顾虑到难以负担到四团种水稻的重轭,苦苦请求暂不南渡,留在三团修养一下。然而军令如山倒,这名班长还是被人们硬生生地抬上了拖车。被“强制执行”的蒋班长,痛苦地躺在车上,紧闭双目,潸然泪下。目睹此情此景,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望着渐行渐远的渡船,三团的人心里似乎隐隐感觉到:以此为分水岭,也许三团的鼎盛期已经过去了。
勃列日涅夫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与尼克松的手握在了一起,他被迫强吞下了从未品尝过的“苦果”。中美接近的大裂变效应致使勃列日涅夫的手指离开了红色的核按钮。
战争的阴影渐渐消失。而此时的战时经济体制使原本步履蹒跚的中国经济,更加举步艰难。
在中国的东北、华东、西南、西北都曾经有过“兵团”这样的组织,但在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随着局势的稳定,为发展生产,各地的兵团相继解散消失了,曾经在兵团战斗过的人们也四散而去,只有新疆的兵团因特殊原因保留了下来,直到今天。
1973年8月,山东省委批复:“将广北农场由山东生产建设兵团移交给惠民地区”。经双方协议,军队干部由兵团调出,兵团战士585 名,原则上由兵团调出,少数场内职工子女本人愿意留在广北农场的,移交给惠民地区,按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对待;地方干部和全部职工交惠民地区管理,土地、房屋、牲畜、车辆、机械设备等财产及资金,全部移交给地方;武器、弹药、军用牵引车全部由兵团调出;战士用的铺板,随人带走。
“广北农场场社合一,体制特殊,全民部分还好说,集体部分的问题,军队系统不好处理,只有政府部门才能解决 。”一位熟悉当年移交内情的老同志说。“兵团是按军队的建制、编制组建起来的,没有地方性开支,集体部分的生产资料供应、群众的社会福利,长期不好解决。因兵团不具有政府权力,诸如民事纠纷、结婚离婚、迁落户口此类的问题都不好办理。就像给军属送光荣牌这样简单的事也办不了。长此以往,势必影响发展,撤销兵团体制是迟早的事”。
移交与撤离工作于1973年11月1日开始,三团即此结束工作。原三团团机关军队干部及部分兵团战士(除61名自愿留广北农场的原农场子女)于11月1日起陆续转移至垦利县原支脉沟农场与师独立营合并组建新三团,仍用原三团番号,同时撤销师独立营番号。
兵团方面严格执行了移交协议。2006年5月,我见到了一张纸质发黄的《三团带出物资明细表》,上面用圆珠笔记下了寥寥数语:三团带走水桶50个,面板2块,铝面盆2个,照像机1架,文件包10个,铺板200块(干部用),铺板440块(战士用)。
都是些简单的生活必须品,仅此而已。这就是作风,严守命令,毫不含糊,铁板钉钉,一是一,二是二。一个庞大而生龙活虎的组织,一个为广北建设立过功勋的团队,奉命北撤时,陪伴他们的竟是如许简单的行囊,不免令人唏嘘感叹。
1974年2月,兵团传达了周总理指示:“部队编制不能领导生产,司、政、后头重脚轻,不适应生产的需要。山东土地少,内地农业团场应交给地方来管理。”
1974年11月23日,山东省委、党委批准了《撤销山东生产建设兵团交接工作方案》。
1975年3月,山东生产建设兵团交接工作全部结束。全兵团25600余名兵团战士一律转为国家正式职工,在企事业单位工作的随单位移交,在师以上机关工作的由省劳动局统一分配。至此,广北、黄河、支脉沟、清水泊、商河、南阳湖、苍山、胶河8处农场全部划归农垦系统。
“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48年,一蓑烟雨。那些曾在这片神奇土地上生活过、爱过、歌唱过、哭泣过、欢笑过的人,如今已星散四方,各自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忙碌。然而,无论岁月怎样磨洗,世事如何变迁,那些当年曾在农场抛洒过汗水的兵团战士,会始终眷恋着这片多情的土地。 农场萦结着他们的青春之梦,深植着他们的精神之根。他们的灵魂已深深融入了这块旷野厚壤,这里有他们一生都回忆不完的回忆和牵挂不完的牵挂。广北农场永远是兵团人魂牵梦萦的心灵故园。
作者简介:张志斌,男,1957年生。广北农场人。曾供职于广北农场总场机关。业余时间写稿,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等多家刊物。